畢業

近日聽聞某些報紙選出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金句，並不是「前程似錦」，或是「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頭方恨讀書遲」之類的祝福勉勵說話，而是「我唔識用PowerPoint嫁。我又冇Power，又冇Point！」

不知道同學畢業校時所帶走的，是不是這類「爛GAG」，還是一疊疊厚厚的「遲到紙」、「缺點紙」。(我相信可能有些較「長情」的同學，把這些「遲到紙」用文件夾儲起來，十年後拿出來細味、自豪一翻︰「二零零六年九月份一共缺席三日、早退十二日、遲到了三十幾日……點解九月份有三十幾日？因為缺席個三日其實偷偷翻左黎都無人知……」)

我想與大家分享一個故事，一個真人真事的故事。

話說大學所有學系的入門科叫作「xx概論」，雖然是入門科，但都會找些頂尖的教授授課，原因是要把該學科最精華的部份用最簡潔的語言表達是需要高手才能達到的。我讀的是哲學，入門科當然就是「哲學概論」。一心想見識大師級的風采，一入大學講堂時，所見到的是一個身材瘦削的阿伯站在台上；講書時頭部左搖右擺，時常都被我們懷疑是否「high左野」，還私底下開玩笑地說︰「坐船的話一定不會暈船浪，因為被自己搖動抵消了……」

他上課時也真真正正在「講書」──一字不漏地照書讀︰他自己寫的天書──不過不看稿、不用高科技、不需要任何提示。有一次真的試過，一邊聽他講課，一邊閱讀他的巨著，發覺原來小至連一個「的」字他也沒有遺漏。那次的感覺真奇妙，彷彿自己在現場加插字幕。

大家也知道，這樣上課的確沒癮，有的同學走堂，有的同學上課睡覺。我有一位同學，我們也覺得很離譜，他一個人佔了三個坐位，然後上半身「扒」在桌面上，就在他正前方第一行睡覺。但他沒有遏止同學的劣行，雖然後來那位同學差點要重修，但是我相信與這件事無關；也從來不都強迫我們上他的課。

到後來畢業了，有幾個師弟相約到他的家中閒談，然後去中大後面的松仔園行山。談到那年中大終於可以讓他退休，他說終於可以放下那些煩瑣的行政工作。問他一下子沒有工作會否感到無聊，他笑說︰「當然不會，無論是下圍棋、還是研究哲學，都是沒完沒了的。」那時我們都叫他教未試過下圍棋的我們，他卻說等我們讀了幾半中級的圍棋書才教……我叫作略懂圍棋，也是這個原因學回來的。

再過了一年吧？一天，那位因為上堂睡覺差點要重修的同學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看到報紙，原來報紙上刊登了他──陳特先生的弔文。中大校友會的專題也報導了陳特先生生前兩個月所寫的一篇文章。原來，他早在我們入學之前已患上癌症，然而，我們同學之中沒有一個人發現他與死神在搏鬥中。無論是搖頭擺腦地講書，還是健步如飛地行山，但是他並沒有放棄，或許正如他所說，他喜歡的、在人生中所找到的，都是沒完沒了的。

今天，不知道同學們拿了甚麼東西離開學校，但我不打算祝大家「前程似錦」，反而希望大家「前程唔好似宜家咁」，不要停留在現在，找到目標，行那沒完沒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