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2012

《太空戰士六》︰第十二話 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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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星之丘附近。

艾卡眾騎被基卡夫的部隊追擊,雖不至於損兵折將,但就疲憊不堪。

由於接近星之丘風沙漸大,能見度驟然下降。

正好可以躲開帝國軍。

當眾人都覺得已逃出生天,前面卻突然出現數十騎兵。

「誰人!」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從風沙中走出來的不是敵人,正是另一隊費加洛的騎兵。

「國王陛下!」帶頭的軍長認出艾卡︰「我們是費加洛第三師騎兵二隊!」

眾人立刻鬆了口氣。

12.2

「星空很美!」天娜說道。

穿過風沙區,來到星之丘的中心,天空出奇地沒有了風沙與雲層的遮擋,繁星閃爍。

「那是這裏叫星之丘的原因。」艾卡笑道。

所謂「星之丘」,是一座聳立在沙漠中的單峰石山,像一個倒轉了的三角椎體,其頂端,剛好能夠容納一個人站在其上,仿佛在靜候天神的聲音。

「因此這裏是費加洛王室來這裏向特舒卜祈禱的聖地。」艾卡說道。

「那為何第三師早就來到這裹?」麥克納問道。

「是陛下一早就下命令的。」統領第三師的老將軍說。

看見麥克納與洛克不解的樣子,艾卡微微笑了一笑,補充道︰「雖然我們成功守著了費加絡山脈的要道,但路始終是由人行出來,在帝國終有一天會找到越過我們防線的方法,故此老將軍建議,一旦帝國軍成功攻擊西城,第三師就來到星之丘準備反擊。」

「國王太謙讓了……只是想不到帝國軍如此早就能找到新路。」老將軍說。

「那要進行反擊了嗎?」洛克問道。

眾人都靜了下來,等待艾卡的決定。

「不。」艾卡搖搖頭,續道︰「帝國軍的兵力比想像中強大,與之硬拚只會令更多無辜的人命因此而犠牲。」

想起與數十台魔導裝甲對戰,已令百數名費加洛戰士在一瞬之間戰死沙場,其場面之可怕,令人不不敢回想起來。

大家又沉默起來。

面對這種困境,不能進,亦不能退,更不能降。

「麥克納。」一陣靜默過後,艾卡似乎下定決心的樣子。

「是。國王陛下。」

「我現在把費加洛的王位交托給你。」艾卡斬釘截鐵地說。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艾卡作為一國之君,在這國家存亡危難之時,居然會把這個重任交到一個陸行鳥的騎兵隊長手中。

「麥克納,你雖非費加洛王室,但你卻是偉斯他的王子,擁有綠洲貴族血統,而且,你的母親也是費加洛人,也可說是我的半個兄弟。」艾卡解釋道。

「而且我安排你保護洛克與天娜二人,一個是要推翻你家族的革命者,另一個是侵略你家園的帝國軍……」艾卡說望向洛克與天娜,洛克鬆了鬆肩,天娜則沒有甚麼反應。

艾卡續道:「你仍然能夠堅守崗位,不理會私人恩怨,也不理家族利益,顧全費加洛這個國家的大局,足以證明你深愛費加洛,也有能力保護她。」

「可是……」麥克納望著艾卡,非常為難。

艾卡不等麥克納反駁,從口袋中淘出金幣,說:「用擲毫決定吧!」

12.3

十年前,費加洛城。

「用擲毫決定吧!」馬修笑著說。

「甚麼?」艾卡說。

「還有甚麼方法能夠解決兩派之爭,結束這無謂的糾紛?」

「.......」

「哥哥,你要公還是字?」馬修在口袋中拿出一枚金幣。

馬修不等艾卡回答,說:「我要字。」

然後把金幣擲向空中。

馬修手法乾淨利落,把金幣握在手中。

「是鷹。」馬修說。

「馬修,我……」艾卡說。

「我要離開這個國家,離開這個只有爭鬥的國家,自由地生活!」 馬修說道:「這是為了費加洛,為了父王,也是為了我。」

馬修把金幣拋向艾卡,便離開費加洛城。

12.4

「那就是你手中的金幣。」艾卡說。

麥克納手中就是傳聞中艾卡用來欺騙王位的雙面圖案金幣。

「原來是馬修王子主動放棄王位的嗎?」老將軍說道。

「麥克納,我把王位交托給你,除了因為你是合適的人選外,也是因為我要與洛克及天娜一齊出發。」艾卡說。

這次輪到洛克感到迷惑,說:「去哪兒?」

「我們去停止這場戰爭。」艾卡看著洛克更不解的樣子,更覺好笑,說:「去見卡斯杜。」

「亞爾柏古帝國軍的皇帝?!」眾人齊說。

12.5

艾卡、洛克與天娜離開星之丘,一路南下。

帝國軍在摧毀費加洛城後,未有進一步進入大沙漠追擊費加洛軍,而費加洛第三師按照艾卡指示,留守星之丘,按兵不動。

留在資源缺乏的荒漠,實在消耗軍力,故此,帝國軍慢慢撤回南都南費加洛。

艾卡一行人借著這個時機,追踪正在撤退的帝國軍。

「這是你的強項呢!」艾卡對洛克說。

洛克白了艾卡一眼,說︰「又想找我樂子嗎?」

看見艾卡與洛克鬥嘴,天娜露出笑容。

「這才像樣﹐女孩還是笑的時候比較美。」艾卡溫柔地說。

「口甜舌滑才是你的強項!」洛克說︰「但這不是時候。你看。」

艾卡在一個山丘之上,利用樹木作為掩護,用望遠鏡望向洛克所指的方向。

只見魔導裝甲以二部或三部排成一列,準備進入山洞之中。

「那是隧道!難怪帝國軍能夠穿越費加洛山脈而不被第三師發現。」艾卡說。

「要穿過費加洛的山脈……那一定是非常長的隧道。」洛克道。

「路是由人行出來的呢!」天娜說。

艾卡點頭稱是,說︰「那是我們的機會。」

12.6

洛克看準時機,給天娜打了個暗號。天娜手中閃出白光,飛向主戰型魔導裝甲的駕駛艙。

立時帝國軍的士兵手腳動彈不得,艾卡便撲上駕駛艙,擊暈兩個帝國士兵,洛克亦隨後趕上,把打算反抗的帝國軍捉著。

看見中了天娜魔法的帝國軍士兵有冷傷現象,不禁說︰「真是方便的能力。」

這時天娜亦上了魔導裝甲,說道︰「我感覺到時那力量便自己使出來。」
「但是人不可能天生便擁有魔導之力!」艾卡說。

望向天娜的沉默,艾卡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所以我們一起尋找那真相吧!」

洛克也幫口安慰︰「天娜可以用魔法,而我們不能,慬此而已。而且,天娜的魔法是現在不能或缺的。」

與帝國把自己當作人間武器相比,洛克與艾卡倒也關心天娜的感受,天娜說︰「謝謝你,洛克。謝謝你,艾卡。」

洛克與艾卡見到天娜稍為寛容的樣子,也放鬆下來。

「捕捉巡邏中的魔導裝甲,你究竟有甚麼打算?」洛克問艾卡道。

艾卡脫下暈死過去帝國軍的軍服,量度自己是否合身︰「還用說,當然是扮成帝國軍,潛入其中。」

「甚麼?!」洛克說︰「放下王位後,你的想法更為瘋狂。」

「嚴格來說,我還未完全放下。」艾卡笑道。

12.7

「陛下,臣是死也不會接受王位的!」麥克納接了金幣後,下跪勸諫。

艾卡看著如此忠誠的人,態度軟化下來。艾卡把麥克納扶起身,說︰「好吧,王位雖屬於我,但暫時由你代為處理國家事務吧。」

艾卡環顧眾人,命令道︰「我現在委任麥克納代表我作為國家的代理人,直到我回來為止。」

艾卡頓了頓,續道︰「老將軍,你帶領第三師,堅守星之丘,並以遊擊戰之方式掩護費加洛人民暫時撤往大沙漠深處暫避,直至待帝國退軍,費加洛人重返家園為止。」

「遵命。」

「麥克納,帶領騎兵隊與費加洛城聯絡。告知現在的情況,大神官已知我的部署,他見到金幣,定會全力支持你的。」艾卡對麥克納說。

「領旨。」

說罷,艾卡跳上陸行鳥,與洛克、天娜離開。

「這都是你一早計算好吧?」洛克問道。

艾卡笑而不語,卻口中自言自語︰「這次輪到我要自由地生活了,馬修。」

艾卡並不知道,他這個微小決定,卻令費加洛在多年之後成為沒有國王、沒有貴族、沒有特權的理想國度。

第十二話  完 (二章 費加洛 完)

二章後記

與序章比較起來,二章的寫作速度已算神速,只有兩年多。

可能寫作的熟練度高了?故事開始進入正題?還是人生的閱歷多了?

總言之,那是一個很好的延續,期望故事可以在數年之後得完滿的解決/解脫。

2012年4月30日 留字

5.21.2012

《太空戰士六》︰第十一話 潛沉



11.1

「幹得好,幹得好。」基卡夫透過望遠鏡看著帝國軍五十台魔導裝甲被艾卡逐一擊破,沒有絲毫忿怒,反而像在稱讚:「狗急果然會跳牆……」

基卡夫輕輕放下望遠鏡,忍不住裂嘴而笑,轉向卞說道:「……但是高牆背後卻是無底的深淵。」

卞跟隨基卡夫多年,怎會不知道基卡夫出的字迷答案?卞立刻向魔導裝甲的炮手下命令:「開炮!」

一道白光射向內城牆,卻射偏了,打中主城牆的一角,應聲而下。

「向左修正零點五,向下修正零點一三!」炮手們都忙碌地調整主炮的角度。

「艾卡,看看你今次能逃到哪兒去!」基卡夫嘻嘻笑道。

「出力一百!發射!」炮手們咆哮着。

前排數十台主戰型魔導裝甲的主炮一齊發射,紅紅白白集束光直飛艾卡身處。

「中!」基卡夫難掩興奮地叫道。

可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並沒有如基卡夫想像一樣,一下子把站在土堆上的艾卡蒸發掉,然後迎接大獲全勝的爆風,而是在艾卡面前,一道看不見的光幕把光束都「屈曲折射」了。數十條像光蛇般飛向四方,消失在虛空的夜色中。

「基……卡夫大人?」卞迷惑地望向基卡夫。

「莉莉絲!」基卡夫怒道。

11.2

相比起卞,艾卡一眾更難以致信。

在他們面前,並不是來迎接他們的死神,而是剛剛還考慮要否置她於死地的帝國軍少女。

洛克與天娜看到艾卡螳螂捕蟬,給基卡夫黃雀在後,縱使已脫離戰場,仍忍不住折返相助。

「那那那…是?」艾卡的表情難掩驚訝的神色。

「那是天娜的特殊能力,之前還未能控制自如,但現在好多了。」洛克隨意地解釋道。

然而一下子擴大了光幕的範圍,而且還一口氣擋住數道十光束,還真的吃不消,天娜不支軟倒在洛克的懷中。

「甚麼特殊能力?那是魔法啊!魔法!」艾卡高叫道。

「是嗎?是魔法嗎?」洛克如夢初醒,說:「魔法?是千年魔大戰消失了的魔法?」

「還是高級魔法,古書上所說光之幕反射術!」艾卡說:「與帝國軍使用仿製古文明魔導器所產生魔導之力相比,那才是真正幻獸之力。」

「幻獸?」洛克若有所思。

「她究竟是甚麼人?」艾卡問道。

這時麥克納也從後趕到,高聲叫道:「還等甚麼?第二波要來了!」

基卡夫怕天娜再次使用反射術,魔導裝甲的主炮都瞄準艾卡一眾腳下的內城牆小丘。

光束射入小丘後,艾卡一眾像忽然站在流沙之中,小丘快要陷入地底,變成平地。

「快,從東門突破!」艾卡回復冷靜,一聲令下,便帶著眾人飛馳在土堆內城牆上。

11.3

大神官彼德、藍衣大臣費薩爾及軍服大神阿巴斯從主城牆上眺望向戰場,看著艾卡帶頭領著生還的五十多騎從左方撤退。

彼德眼白白看著一個一個費加洛的戰士倒下,幾經辛苦與犧牲,才能擊敗了帝國軍的先頭部隊,保著了費加洛主城。然而,立刻又陷入更大的危機,在生死存亡之際,卻沒有甚麼幫得上忙,心中實感無奈。

「報!動力爐已全速開動。」傳令兵說。

「所有非戰人員已進入安全區!」另一個士兵報告。

「發出訊號彈通知陛下!費加洛進入潛航模式!」軍服大臣阿巴斯命令道,並走落成牆指揮。

一支火箭射上天空,點綴戰雲密佈的星空。

「彼德,我們也要入去控制室了。」費薩爾向大神官說。

「費薩爾,難道艾卡一早就預計到會變成這樣?」彼德說。

「不知道,但我們現在可以做的,就是讓帝國軍見識機械文明古國費加洛真正的姿態。」費薩爾笑說。

11.4

內城牆慢慢下陷,艾卡沒有向基卡夫的陣列衝上去進攻,也沒有退回主城防守,卻沿著內城牆上向東走去。

「哈哈哈!國王居然不理國家,獨自逃走了!」基卡夫笑道︰「不過走得沒有那麼容易!派五十鐵騎追擊。」

「遵命!」卞道。

所謂「鐵騎」就是魔導裝甲的高機動性版本,上面安裝小型魔導炮,而只能給一位士兵「騎」在背上。若說主戰型魔導裝甲像大象;二足型像熊;鐵騎則像野狼。

五十騎領命從陣中彈出,前往攔截艾卡等人。

「你不理自己的國家,那我就替你清理門戶囉。」基卡夫說。

這時,從費加洛城內一支火箭射上天空,然後城牆像地震般震動。

「幹甚麼?」

只見費加洛主城兩冀慢慢向中間主樓移動,一些在城堡的石塊因震動剝落,露出下層金屬。

基卡夫心知不妙,立刻說:「立刻攻擊主城!」

「最大射角!開火!」

主戰型魔導裝甲主炮齊發,但由於當初基卡夫怕艾卡在城中埋伏,故以最大射擊距離為準列陣,故此主炮最遠只能射到主城牆,對城堡絲毫無損。

然而,數百台魔導裝甲的威力非同小可,一下子就轟掉主城牆。

主城堡所發生的事更一清二楚。

費加洛城像是變了形,那根本就不能以「城」來形容,卻更像一艘船。

「那是違返遊戲規則啊!」基卡夫驚訝地說。

11.5

艾卡雖然騎著陸行鳥往東飛馳,但也忍不住回頭看著費加洛城的模樣,心中一陣激動。他也只是在費加洛的古文獻中的圖畫中看過,想不到先列的科技比自己的想像更先進。

「那就是潛行在黃金色大海的模式嗎?」洛克問道。

「沒錯,那就是先列用來逃過魔大戰的方舟。」艾卡說道。

「你看。」天娜說。

費加洛城四周都噴出沙子,直上半空,然後真的開始下沉了。

「那必定會氣死基卡夫。」艾卡笑道。

麥克納也追上來,說:「追兵在四點方向追上來了。」

艾卡回頭,看到魔導鐵騎以箭形攻來。

「那就陪他們玩玩吧。」艾卡說:「用橫刀陣法。」

「遵命。」麥克納說。

11.6

麥克納吹了號角二短一長,便帶著二十騎右轉而去,離開了大隊。

艾卡一行不理鐵騎,仍然向著東方全速前進,心中卻在計算著。

魔導鐵騎的速度極高,沒有理會麥克納,對準艾卡為目標,加速趕上。

當艾卡就快進入魔導炮的射程範圍,艾卡一眾卻突然把陸行鳥刹停,一下子拉近了與魔導鐵騎的距離。

帝國軍始料不及,撞了上去。

艾卡伸出手臂,機械刺刀立刻從斗蓬中伸出,一轉身把魔導鐵騎上的士兵打下來。

費加洛餘下三十騎都以這種方法把十數帝國軍擊斃。

然而還有三十餘騎逃過費加洛的刺刀,在艾卡的前方正在轉向。

騎兵之強在於其機動性,事實上停下來的騎兵,比步兵更弱。形勢仿似逆轉過來,尤其是對方是魔導鐵騎。

「騎兵以速度取勝,快速勝慢速啊。」艾卡說道。

從魔導鐵騎左方,艾卡的右方,突然出現二十騎陸行鳥,正以高速攻向魔導鐵騎。

正是麥克納。

轉向中的魔導鐵騎招架不住宿麥克納的快攻,死傷慘重。

「到我們了,提速!入陣!」艾卡高叫道。

麥克納一擊撤離,剩下的十餘騎魔導鐵騎還未回過神來,就被艾卡從他們的左方攻擊,全軍盡墨。

回望費加洛城已安全地潛入流沙大漠,這次艾卡不敢怠慢,高聲說到:「去星之丘!」

一眾騎揮袖而去。

第十一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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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2012

《太空戰士六》︰第十話 城下


10.1

洛克到達費加洛城的三日前。

人之所以稱呼西莉絲為「鐵面的西莉絲」,因為在金色長髮之下,西莉絲喜愛帶上鐵面巨,沒有人看過西莉絲的真面目。有說她的樣子太醜,亦有說她不想人以相貌評價她,但無論如何,在以男性主導的軍隊中,這樣才能有效地建立威信,指揮軍隊。

「一隊與二隊打開城門,三、四隊留守掃蕩反抗敵軍。菲力士連跟我準備攻打內城城牆。」西莉絲以主戰型魔導裝甲把費加洛沙與紅石築起的外城牆炸開了一個大洞,帶著十台二足型魔導裝甲與兩個步兵連攻入城內。

然而西莉絲心中煩躁不安,因為與攻打外城牆時費加洛軍頑抗比較,城內的守備力實在少得可憐。

「彷彿就叫人不等支援,立刻進攻下一道城牆。」西莉絲心道。

這種想法在腦海中閃過後,心中一陣猶豫。

戰場上的勝負,往往要看直覺的判斷。

「改變戰術,菲力士,我們一起全力協助第一、二隊打開城門。」半途,西莉絲停下自己所駕駛的魔導裝甲,然後下達命令。

誰知道當她回頭時見到第一、二兩隊人絲毫無損開了城門帶著數十台主戰型魔導裝甲與三個步兵師輕鬆地進入中間城巿巿集時,她終於明白自己的煩躁是因為甚麼。

「中計!」 尤其是女性的直角告訴她,敵方正想自己猜疑心重,停下來等候增援,好讓可以把己方一網打盡。

「隆隆隆!」果然,從外城牆方向傳來一連串的巨響。

「外城牆的城門倒塌了!正在進城的人傷亡慘重!」傳令兵說:「我們與城外的第二師軍團失去聯繫了!後路被封鎖了!」

「報!發現附近很多房屋都存放了大量火藥及乾草。偵察小隊中了埋伏,要求增援!」第四隊的士兵追了上來報告說。

「左方的起火了!」在主戰型魔導裝甲上的指揮官說。

「右方也是!」

「準備突圍撤退!!」西莉絲當機立斷高聲叫道。

10.2

「向前推進!」基卡夫把外城牆炸過稀巴爛後,指示五十台魔導裝甲的主炮準備下一輪射擊。

「根本就沒有必要用步兵!只要把所有障礙物清掃一空不就行了?哈哈哈!」基卡夫在自言自語︰「哪會給艾卡引蛇入甕,讓那瘋子以火藥大炮自毁家園,消滅了我們兩個步兵師,數十台魔導裝甲?愚蠢的西莉絲!哈哈哈!」

當魔導裝甲走在原本是外城牆的位置,現為沙堆之上時,下令道:「把這個城踏平!」

主戰型魔導裝甲的主砲發出一陣紅一陣白的亮光,射向城牆內的房子與巿場上去,就像堆土機一樣,把城內民居移為平地。

「然後是攻擊內城牆!」由於費加洛的的居民都逃到城中避難,不一會,當基卡夫看看再沒法讓費加洛埋伏後,再下一道命令。

10.3

這一刻,麥克納的心情非常複雜。

身為費加洛騎兵隊隊長的他,保護自己的國家,甚至犧命性名,也都是責無旁貸。

然而他另一個身份︰費加洛附近最大綠洲的——偉他斯——第一繼承人,卻不容許他出賣自己的家族。

尤其是他知道了他們面前這兩個人的身份。一個是侵略者帝國的士兵,一個是推翻自己家族為己任的革命亂黨。

「麥克納,你要護送天娜與洛克離開費加洛!」當麥克納召集所有騎兵後,艾卡向麥克納說。

「但是,陛下……」麥克納欲言又止。

「這是結束這場戰爭的關鍵,好好完成任務。」艾卡說。

「報!帝國軍己穿過內城牆向主城推進。」士兵報告說。

「好!準備出陣!」艾卡一躍便上了陸行鳥的背上。

10.4

天娜穿上費加洛軍的軍服,像是一個少年的費加洛士兵。洛克與天娜同騎一隻陸行鳥,雖然同時承受二人的重量,但陸行了鳥亦沒有太大的反應,健步如飛。

「好乖!」天娜摸了摸陸行鳥的羽毛說。

麥克納也上了陸行鳥,跟著洛克與天娜二人。

「在星之丘會合。」艾卡對洛克與麥克納說。

二人點頭示意,並與艾卡會合在主城城門等候的騎兵大隊。大隊約有二百多騎,一字排開,好不威風。

「今天!」艾卡穿過大隊來到最前面,回頭高聲說道︰「是費加洛的存亡之秋。在城門外面,是破壞我們家園的賊軍!在城內,則有我們的父母、愛人、兄弟、朋友。若果我們失敗,他們便要成為階下之囚,便要作賊軍的奴隸、仇敵的妻妾、土匪的財產!所以我們一定要在這裏擊敗我們的敵人!」

城牆外一陣紅一陣白,隆隆作響,卻無法掩蓋眾人的士氣,艾卡環顧身邊的將士,滿意地點了點頭,再說︰「我的兄弟們!無論是費加洛的、偉他斯的、亞曼水尼的,我們的生死都連於一線。若果還有人懷疑,我們這裏每一個費加洛的戰士已失去當初建立國家時代先列祖宗們的氣節;懷疑我們的沙漠裔千年堅韌不屈之精神……」

「今天!」頓了頓,再提高聲叫道︰「就讓他們知道,這是費加洛最光輝的一天!」艾卡一轉身,再高叫道:「打開城門,突擊!」

10.5

眾人齊聲叫道,一下子震耳欲聾,完全遮蓋了魔導裝甲所引發的爆炸聲。

城門隨即打開,艾卡一馬當先,衝出城門外。

麥克納與洛克緊隨其後,一出城門,只見魔導裝甲站在由內城牆變成小山丘的高處,像從天而降,不斷發出紅白的閃光柱,清除內城的建築物,造成爆風四起。

魔導裝甲發現艾卡領軍突擊,立刻轉變攻擊的對象,但是艾卡騎著陸行鳥一個左轉,躲入民居之中,而跟著艾卡後面的騎兵,也同時轉左,仿似形成一條長蛇。

魔導裝甲的主炮未能跟著艾卡等人的轉向,炮火只能落在建築物上,房子成為掩體,無法擊中費加洛的騎兵隊。

「攻擊城門!攻擊城門!」

魔導裝甲集中火力攻擊城門,然而費加洛主城牆由堅固的花崗岩石建造,雖然造成傷亡,但一時間仍無法阻斷騎兵出陣。

費加洛的騎兵隊視死如歸,不等魔導裝甲主炮冷卻,不斷從衝出城門,進入魔導裝甲射程範圍內。

艾卡領著一隊由左路包圍魔導裝甲,穿梭於城中大街小巷。第二隊領軍者入陣後轉向右邊,形成兩蛇包圍之勢。

「是這裏了。」麥克納與洛克跟著艾卡陣列,來到內城的左方,艾卡說︰「你們由東門離開。」

「知道。」麥克納說。

10.6

艾卡沒有停下來,一個右轉,吹響了號角。本來形成長蛇陣的騎兵像雨點直衝向五十台魔導裝甲的陣列中。

麥克納帶著洛克與天娜離開了大隊,二騎來到東邊城牆上,從高處望向戰場,只見艾卡一眾舉步為艱,每次推進,都有騎兵被魔導裝甲轟至粉身碎骨,但已開始慢慢收窄包圍網。

「你看!」當麥克納與洛克二人正關心城內艾卡的戰況,天娜卻指著遠方叫道。

「艾卡需要幫手!」洛克也望向天娜指示的方向,說畢望著天娜,二人似乎已達成共識。

「難道?不要,你們想幹甚麼?」麥克納察覺二人神色有異,說道。

但麥克納來不及阻止二人,洛克卻無視麥克納的呼叫,騎著陸行鳥躍下城牆,衝向交戰方向。

「天!」麥克納叫了聲,亦跟著前去。

10.7

艾卡在每一個掩體都沒有停留,即撲下一個掩體,幸好這都是他純熟的街道,何處可隱藏,何處會給人發現,他都一清二楚。

「叫人想起當年我們與近衛隊玩捉迷藏的時候呢!馬修。」艾卡心中突然想念起兒時的往事。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如艾卡般熟悉地形,有不少成為魔導裝甲的炮灰。幸好各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一騎倒下,另一騎就接上來,終於來到魔導裝甲不能發射主炮的近距離。

艾卡與從後追上來的騎兵從陸行鳥身後的尾背包拿出機械弓,箭頭上包裹著火藥。魔導裝甲起動雙臂上的重機槍,向騎兵們掃射。

與主炮相比,那就像地獄與天堂,衝入機械弓射擊範圍的騎兵們都士氣大振,向魔導裝甲以火與爆炸還以顏色。

來到這兒,雖然有一半以上的騎兵已經葬身魔導裝甲主炮的火光之下,但當魔導裝甲沒法以主炮攻擊時,騎兵的機動力卻比起魔導裝甲的近戰要強得多,立時陸行鳥騎兵隊陣亡的速度急速減慢了。

此消彼長,形勢慢慢扭轉過來。

「第三台!」已有三台魔導裝甲炸毁在騎兵的火箭下。

艾卡拿出炸藥貼在魔導裝甲的腳上,穿梭在魔導裝甲的四足之間,魔導裝甲像大像捉不著老鼠一樣氣急敗壞。

「碰碰碰!」又一台魔導裝甲應聲倒下。

10.8

魔導裝甲隊伍立時荒亂起來,後上費加洛的騎兵照著此法,或轟掉四足,或用鐵索纒擾,令其失去重心,或躍登上裝甲將駕駛者擊斃,手法非常熟練。

不一會所有魔導裝甲都已被擊破。

「啊啊啊!」騎兵們都高聲歡呼。

雖然代價沉重。

突然,所有歡呼聲都因為一下白光停止了。

在外城牆的遠處,數百台魔導裝甲正在接近中,剛才的白光擊中了主城牆,主城牆的一角應聲而下,彷似提醒戰勝的歡呼聲莫叫得太早。

「立刻撤回城內!」當所有人都呆在當場,只有艾卡早已預料一樣。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前排數十台的魔導裝甲的主炮已調整好射擊角度,向艾卡開火!

數十條刺眼的紅白光束劃破長空,直捲艾卡面前。

「馬修,我要早你一步見先王了!」艾卡心道。


第十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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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2012

《四度半》︰後記



(寫於2004-02-23 00:16:05)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年。回想最初寫〈仿佛在遙遠的三分鐘〉時,真的沒有想過這個故事可以寫那麼長。到現在,已變成了以三部曲的形式的作品了,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結果。

想信很多人會問︰「為什麼這篇叫《四度半》?」

事實上這個名字的靈感是從一套叫《玩轉麥根唯治》(Being John Malkovich)的電影,故事發生於「七樓半」這個奇怪的地方。

那「四度半」是什麼意思呢?

 看完整個故事後還是沒有頭緒嗎?

其實「四度半」那就是指人所存在的狀態。

長、寬、高所構成的三維空間大概不難理解吧?換言之,就是「立體」。從小學我們就認識的「圓柱體」、「正方體」就是三維的。很多人都會認為我們所生存的地方就是三維空間吧。但事實上,科學告訴我們,如果我們只是存在於三維空間,我們是沒法「生存」的。應該說,不可能有「生存」的概念。因為生存是需要時間的。沒有時間,就沒有變化;沒有變化,就沒有所謂「生存」。「三角柱體」、「長方體」是不存在於我們現實世界的。因為那都只是存在於柏拉圖的理型世界之中。

「時間」、「變化」就是長、寬、高這三維之後的「第四維」。我們存在的、所佔用的,並不只是空間,還包括了時間,那就是所謂「時空」。在四維時空之內,支配著一切的並不是三維空間的形狀,而是主宰整個世界背後的「因果律」。

「所有時物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

所以,如果真的能夠拿握宇宙上所有定律,宇宙上某一刻的所有事件,我們就可以百分之一百預計下一刻整個宇宙的狀態。當然根據下一刻的狀態,亦可知道再下一刻的宇宙會如何。換言之,在因果律下,這個世界是「被決定」了的。

人與他們的行動當然包括於整個宇宙之內,當然亦受「因果律」的支配。

在這種世界觀下,「自由」只是幻覺而已。

我在想,那麼「第五維」是什麼?只是我們一般科幻小說中看到的「異空間」?那當然不是,「異空間」的說法就只有「叮噹的法寶袋」的程度而已。

「第五維」,就是「可能性」。

當然,純粹存在於第五維的事物,就已經超出了這個宇宙之內,而存在於所有「可能的宇宙」,那怕只有神才能做到。所以神的真理,並不需要「堅持」,它真實的程度,最少等同邏輯與數學。再說得清楚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神的真理」,因為所有真理,就是「神的」。真理就是神。或者說,最少付合邏輯與數學,才能有資格被稱上為真理。

人,就正如故事所說,處於四維與五維之兩個世界的裂縫間,故名曰︰《四度半》。

事實上這個想法我在故事裏不斷重覆說著呢!

(2012年5月9日後註︰8年後的今天,三部曲還未完成,而且可能還會多等幾年,因會先寫完中篇小說《太空戰士》。)

5.08.2012

《The Avengers》︰如何建立精英團隊



「頭個幾鐘頭都唔知做乜,太多文場戲。到最尾二十分鐘才好睇D。」出發看《復仇者聯盟》前,有一位同事如此說。

我沒有看過《鐵甲奇俠》、《變形俠醫》,甚至《雷神奇俠》、《美國隊長》……那就是說,我絕對不可能用一個粉絲的角度看待《復仇者聯盟》。

然而,在電影頭個幾鐘,我不覺得悶,反而覺得比後段打打打打打打更好看。

那是因為我身同感受──神盾局局長的苦心。

要把眾多「超級英雄」放在一起,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話明是「超級英雄」,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更重要的是個個都能獨當一面,要他們合作,難若登天。

Tony Stark (Ironman) 雖然才智過人,但自命不凡,說話輕佻浮躁,常在同伴之間引起爭端;Steve Roger (Captain America) 擁有領導才能,但冰封七十年後覺得與世界脫節,產生無謂的自卑;Thor 慈悲心重,但正由於感情用事,判斷時常失準;Bruce Banner (Hulk) 謙恭有禮,但時常失控,甚至危及隊友;Clint Barton (Hawkeye) 忠心不二,但性格孤癖,不合群。

看罷我身同感受,因為現在的SBSH就是The Avengers。

W機智聰明,但有時說話容易挑起眾人情緒,So忠於自己,但判斷或有失準;T熱誠忠實,但喜我行我素;CB沉實堅忍,但平時卻以浮誇掩飾;KO熱血認真,但固執時容易失控;MG足智多謀,但不信任自己,無法全情投入;SU行事冷靜,但聰明反被聰明誤;NC處事圓滑,但容易受人影響;TAN專心一意,但有時太愛表現自己存在價值,會弄巧成拙;XO勇於承擔,但性格剛愎自用。

「不知為何,打GAME的師兄知道我們未齊人。」W說。

SBSH由無到有,由只有三人到現在已成為十人隊伍,由寂寂無名到開始漸露角頭。但SBSH再次來到樽頸位,無法變得更強大,未能在WARGAME界打響名堂,那並不是我們不夠人打,而是我們輸給了自己。

「為何他們要分化我們?就是害怕我們太團結。」IRONMAN在劇中如此說。

「SBSH的戰術要快、狠、準,SBSH的戰略要沉、實、穩。」[1]的意思在場內,要貫徹執行戰術,戰死方休;但勝負在場外早已決定,包括場外的言談、舉止、態度,要表現沉潛、實幹、穩重,不抗不卑,如其所如。若果GAME品就是人品,那反之亦然,因為人品就是GAME品。

「你這麼說,不怕他們不回來嗎?」你或會像特工Maria Hill問神盾局局長。

「我相信他們。」我亦如局長會如此回答︰「因為我需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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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拙文《運籌於帷幄之中 決勝於千里之外》

《四度半》︰(六) 可能性




門輕輕被推開了。

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那個女接待員。

「先生,請你填好這份表格吧。」她冷冷地道。

她說完後,把表格擺弄幾下,就放在接待處的櫃面上。然後,坐下來,繼續談電話。看來她並沒有把表格拿給我的意思。

相同的環境。

相同的表格。

相同的接待員。

相同的態度。

一切都好像重覆著昨天的事情一樣。

不可思議的感覺由心底裏湧出來,讓我覺得這就是所謂另一種「可能性」。因果律的繩子只牽著我的腳踝而已。

但事實上,只是因為昨晚收到這間公司的電話,說今天要我作第二次面試。

「所以我才存在。」我想。

沒有一個人沒有過去,正因如此,沒有一個人是絶對自由的。

我們總有過往的一切構成現在這一刻。

如果有人告訴你:「你只要悔改,你就能重新做人。」那肯定是個謊言。

人並不能擺脫自己的過去。

「發生了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縱使魔鬼令人忘記事實,但真相是連上帝都不能抺掉的。

到這一刻,我也堅信、堅持著這個道理。

但正因為「堅信」與「堅持」,把我最脆弱的地方暴露於空氣中。

我的人生就好像切開了的蘋果,慢慢地「生箍」起來。

「如果你堅信的道理是世界的真相,你就不需要堅持了。那種要堅信才能成真的道理,究竟真到哪裏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時要『堅信』椅子不會倒塌,椅子才能把我乘著嗎?我談電話時要『堅信』電話能把我的聲音傳到對方的耳中,電話才能把我的說話傳遞出去嗎?」女職員用眼角厲著我,像在反駁我的論點,像在嘲笑我的信心。

沒錯,我的信心連「坐椅子」、「談電話」都不如……

因為人除了「昨天」之外,有「現在」,也有「明天」。

我一跛一跛走到她面前,接過表格後就把它填好,然後遞還給她。

「所有的因素都一樣,人的意志是可以不同的。」我想。

「輪到你了。」那個女接待員站在我的面前道:「前面轉右第二間,藍色的門就是。」

感覺上,女接待員的態度變好了。

雖然她講說話的語調並沒有半分改變。

改變了的人是我。

至於有什麼改變,我就不知道了。

那道藍色的門也沒有昨天那麼沉重。

門輕輕被推開了。

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那個女接待員。

「?」

「先生,請你填好這份表格吧。」她的態度出奇地有善。

她雙手拿著表格,不恭不敬地把它拿到我的面前。

我自然地伸手接著。

她竟然對我有善地微笑著。

「竟然」……

這使我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實在。

就像假的一樣。

我在西裝的內袋中拿出一枝金色的墨水筆,飛快地在表格上游走著。

說真的,我已不知道自己寫過些什麼。

把表格填好後,就把它交回給女接待員。

「謝謝。」她好像這樣說。

我對她微微笑了笑。

「前面轉右第二間,藍色的門就是。」

我快步地轉了一個彎,就看見了那道藍色的門。

「但是我不是已經推門入去了嗎?為什麼仍在門外?」我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但感覺告訴我,我這叫做「明知故問」。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這個我也不是說過了嗎?

我雖然有快點推門入房的衝動,但就是無法把手移動半分。

「我究竟怎麼了?」

我在等什麼?

把一切了結,我就可以真正的自由了。

「?」

我與「他」不同,我是個成功者。

門輕輕被推開了。

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他」。

「2035。」我說。

「?」

他就坐在一張椅子上,背著我。

門輕輕被關上了。

這房間中只有我和他。

「他」好像發現我的存在,慢慢地站起來,然後轉過身來。

「他」就是我。

「2035號…」我說︰「我不是叫2035。」

在我眼前的,那個剛進來的男人就是「自己」。

「自己」的另一個「可能性」。

「他」居然能夠活生生地「存在」於我這個時空之中。

「他」已經不只是一種「可能性」。

「他」就是我。

我感覺得到。

因為我剛剛就「體驗」過了。

「所有『可能性』都慢慢地重疊起來了。」「他」說。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是個成功者,你卻是個失敗者。」「他」說。

「我就是你。另一個你。根本就沒有成功與失敗之分。這個道理你是心知肚明的。」

「當時你選擇了逃避,而我則選擇了挑戰。」「他」摸了摸右腳,繼道︰「那就優勝劣敗最好的證明。」

我的確是為了逃避才放棄自己、放棄自己的右腳。

沒有逃避的話,我現在就是「他」。

一個細微的決定,結果上的差異卻是十分巨大。

「為什麼衪選擇了你,而放棄了我?」「他」說。

「我不明白。」

「其他的『可能性』都因為你而要消失了。」

「不!他們不是因為你而消失的嗎?就正如在冰室那個?」我反駁。

「你錯了。那並不是因為我。那是因為你。」

「不可能!」

「就是因為你覺得不可能,『他們』就消失了。」

在我的靈魂深處,已明白他的目的。

「那就是可能性之間的互相競爭嗎?」我問。

「『可能性』是不可能同時存在的。」

我嘆了口氣,說︰「我明白了,那是人的真正『命運』呢。」

我深深地呼吸,然後就閉上雙眼。

『可能性』是不可能同時存在。

那真是吊詭得可以。

人是不可能有絕對的自由,但也不可能受著因果律的支配。

人就在這兩個世界的裂縫間生存著。

正因如此,人才有可能以自己的意志,成就這個世界吧。

「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想。

我「看見」自己,那個一跛一跛的自己。

那是從「他」的眼睛看到的。

現在,「他」就是我。

「我」慢慢把從口袋裏拔出一枝黑色的手槍,對準了我。

門輕輕被推門了。

「我」回頭一看,原來就是那個女接待員。

我睜開了眼睛,手槍爆發著我最後生命的火花。

我的胸口像被咬了一口。

女接待員還未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就把「他」推開了。

「他」與她都倒在地上。

我一跛一跛地上前扶起那女接待員。

「你沒事吧?」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再回頭看看「他」。

「衪到最後都是選擇了你。」「他」說,然後就慢慢消失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不到應有的痛楚。

我還是存在著。

「怎麼樣?」這次輪到女接待員問我說。

我望著她的臉,忽然覺得她已不是那個女接待員。

「你只是我的另一個可能性而已。」我衝口而出。

~全文完~

(圖片來源︰hihishorty) 

5.07.2012

《四度半》︰(五) 苦惱




酒杯裏的冰與杯壁撞擊的鏗鏘聲,清澈地轉到我的耳膜內。但是理性告訴我,這些聲音都是不實在的。

在讀小學時,我就已經知道,我們可以「聽到」聲音是因為耳膜感受空氣的震動,再變成神經脈衝傳入我們的大腦之中。那即是說,沒有空氣這種媒介,我們就與一個聾人沒兩樣。

可是,一個不存在我的時空的東西,怎樣令空氣震動?

還是小學的課本都在騙我們了?

我實在感到很不可思議。

坐在我的對面不是別人,可以說就是今天行兇的年青人。

也不可以說是今天行兇的年青人。

我實在不知道怎樣去形容他。

他搖著手中的酒杯。

對於我來說,他與他手中的酒杯,都是不存在的。

或者說,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

半透明地存在著。

沒錯,就像我所看到的「幻影」一樣。

我實在是太傻了。

也可能是瘋了。

到現在這一刻,我居然相信一個不存在的人,與他坐在酒吧裏談他的事。

「從你最關心的地方開始吧,縱使這是最無關要緊的。」

「為什麼要來我這兒,你想我要做什麼?」我把握先機,問道。

「每個人都有他要完成的事情,你與我也不例外。」

「那不是一種回答!」我開始火光了。

「你相信命運嗎?」他話題一轉。

「那有什麼關係?」

他又沉默下來,等著我的答案。

那無聲的沉默恨恨地向我壓來,我像是輸了一仗,回答說︰「我覺得所謂『命運』就是『因果律』,每一樣東西都有使得它不得不出現的『因』,它也會令別的東西不得不出現的『果』。因與果之間的必然性都是所謂『命運』吧!」。

他滿意地點頭,說︰「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沒錯。『命運』的意思就是人已經被決定了、不可改變的事件發展。」

「那為什麼你又問我『為什麼在這兒?』這個愚蠢的問題呢?」

「我想要理解它。」我立刻就回答他。

「『命運』是不可以理解得到的,如果能夠理解的話,那就不是『命運』了。」他說。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他眼睛雖然停留在他手中的杯子上,但是焦點卻不在。他一轉手腕,手中的杯子便發出鏗鏘的聲音。

「拿起你的杯子吧。」

我實在攪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個使人迷惑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把杯子舉起。

他並沒有再說什麼,就放下他的酒杯。

我有被騸的感覺。

「拿起你的杯子吧。」他再說。

這次我並沒有再理會他。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他頓了一頓,指著我手中的杯,續道︰「你之所以舉起你的酒杯,是因為你不明白為什麼我要你拿起它吧?」

他的嘴角好像在嘲笑著我的無知。

我本來對他的印象就不太好,現在就更差了。

「但你之所以不再拿起,是因為你知道我在騙你吧?」

從看到我那自己開始震動的手,我知道我開始有點了解他在說什麼。

我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

「你行動上的改變,是因為你知道我背後的動機。那即是說,命運是不可能被理解的。一旦被理解了,『行動』就有所不同了;『結果』亦有所不同了。『結果』不同了,命運-因與果的必然性就會被肢解了。命運就會被自我推翻。所以,如果真的有『命運』這玩兒,它就不可能被了解了。」

「那麼你在否定命運的存在了?」我問。

「當然不是!有誰會愚蠢到否定自己的存在價值?」

「……?」

「酒杯能夠被拿起是因為你把它拿起了。這果因果律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但是,你拿起酒杯的『原因』是什麼?是我的一句話吧?那句話就是你所謂的『原因』吧?為什麼同一個『原因』可以令兩個不同的『結果』出現?甚至這兩個『結果』是互相予盾的?」

他一口氣問了很多個問題,每一個問題都在我腦海中激烈地衝擊著。

「選擇。」我不知為什麼發出這樣的「聲音」。

「是的。人的意志的取向就是產生不同世界的鎖匙。」他說。

就在這時候,更奇怪事情又好像再次臨到我的身上。

我看到兩個他的「幻影」重疊在一起,然後慢慢地「分裂」開來。

一個仍然坐著,一個慢慢站起來。

這一幕,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不是「異象」嗎?

「當我有不同的選擇時……」「坐著的他」說。

「就會產生不同的結果。」「站著的他」說。

「不同的結果就產生了不同的『可能世界』。」另一個「他」突然在身後出現。

「我可以選擇坐著……」又另一個「他」說。

「站著……」站到我的右邊的「他」說。

「跑著……」又另一個說。

「離開……」一個「他」站在酒吧的門口大聲嚷著,然後開門走了。

「喝著東西,告訴你『那個人的苦惱』。」坐著隔鄰桌子的「他」說。

其他人的影象慢慢消失,留下了仍然坐著我對面的那一個。

「這個『世界』是遠比你想像中複雜啊!」他說。

「……」

「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呢?」沉默了一段長的時間,他說出這句話。

「那當然!」

他微微笑了一笑,就像早就料到我有這樣的反應一樣。

那當然!

有誰會相信一個不存在我這個時空的人所說的話呢?

有誰會相信一個存在著另一個可能性的人所說的話呢?

尤其是那個與這個時空,這個世界,這個命運相反的人所說的話呢?

一個說他自己就是今天的兇徒,但就事實去界定他時,他又不是今天行兇的青年人呢?

有誰會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他說他就是今天那個並沒有殺人的兇手呢?

要人相信自己世界所發生的事都那樣困難,還要相信另一個可能世界發生的事?

要人相信另一個可能世界之中的命運?

而且還只是半透明的存在所說的話?

「我連你的存在也未能確定,怎能相信你的話呢?有誰能保證你不是我自己虛構出來,不是幻影?」我自問自己所提出的問是都合情合理。

「那有誰能保證你自己的存在呢?你也不能確定你不是我的幻影!」他反問。

這個存在了千年的「蝴蝶問題」,實在非人的能力可以解答。

但卻是由人來提出來的。

我只好無言以對。

「這就是我最好的證明。」他把兩顆彈頭輕輕地放在桌上。

那彈頭慢慢由半透明變成了真實。

雖然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整個過程,但也不期然偷看了他一眼。從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現在驚訝的程度。

「我猜你在找它們吧!」他說。

我小心地拿起其中一顆,在我的手掌上還穩約感覺得到他留下的體溫。

「它們的的確確打入『另一個我』的體內…為什麼?」我說。

「它們就是從「另一個你」,就是你的另一個『可能性』,『他』叫他作2034號,大約就是『他』所『看』見的第二千零三十四個『可能性』吧。」

「2034…2035?」我對這個號碼好像有一點印象。

「『他』也是另一個你的可能性,就是今天在警局門口看到的那個人。」

「『他』究竟想幹什麼?」我問。

「雖然『他』是你的另一個可能性,但是『他』畢竟就是你。你應該在思想上,或者在沉層的潛意識裏『知道』。」

「那麼,你想要告訴我『他』的煩惱是什麼?」

「在思想的層面上作惡算不算犯罪?」他的話題又轉到別的地方。

「這個問題使用存在的角度來說是很清楚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就是沒發生過。同樣,沒有發生過的罪就不是罪。那就是因果律,是很明顯的。」他頓了一頓,續道︰「而使用上帝的尺度的來說也是很清楚的。因為上帝所掌管的是可能的世界。只要是想過,那就『有可能』發生了。」

「鈴鈴、鈴鈴。」我的手提電話這時響起來。

「但對於一個『他』來說,那卻構成了不能解決的予盾。因為他同時是存在者,亦是上帝。他就是面對著這種困境。」

「……」

「『他』的苦惱。」

他最後跟著我手提電話的鈴聲,消失於空氣之中。

(圖片來源︰Websbook)

5.06.2012

《四度半》︰(四) 相遇




「又是你,看來你今天真是多災多難。」一位不認識的警察像是同情我。

我坐在長長的木椅上望著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才好。

一天之內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面試失敗了、遇上了車禍與目擊一樁兇殺案……

但最叫人不能安心的是,我真實地看見了那不應該存在的「幻影」。

「那都是『我』嗎?」

「只是樣子像,但其實是另有其人?」

「我的思覺失調了?」

「我瘋了?」這種種問題,我心中不禁問道。

所以,比起現在的焦慮,被陌生人同情的不快顯然變得微不足道。

那應該說,我現在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去處理那不快的感覺吧?

但,最吊詭的是,我覺得這樣反而比平日輕鬆。

我偷偷苦笑了一下。

看來他並沒有留意到我這細微的動作,他接著說︰「去那邊的房間落口供吧。」

我好不容易才站起來,走到那房間,坐在指定的位子上。

面對著一個陌生的警察,他只是低著頭處理他的事務。

如果今早像審問,現在就像行刑了。

沒錯,這種無了期的等待,使我有等候行刑的感覺。

雖然我知道兩件事根本不相關。

但是比起早上的面試,現在的我更覺膽怯。

雖然我知道兩件事根本沒理由。

「我是沒有選擇的。」想了很久,心中只得這個答案。

「杜約翰先生,今天下午一時時離開這個警察局後,你去了哪兒?」那警察問道,看來他把注意力回到我的身上。

「……華盛頓冰室。」我答。

「到達的時間是?」他問。

「大約一時半吧。」

「可以把當時的情況再告訴我一遍嗎?」

我把我所知道的也告訴了他。

當然,我隱瞞了看見「幻影」的部份。

在理性上,要我接受自己是有一點精神的問題、接受這一切「幻影」都只是我的錯覺,都是我一個人製造出來的,那將會是很輕易的。因為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事,只要在一些心理的評估就會無所遁形吧。但是,從感性上,甚或從「現實」的證據上,好像迫使我不得不放棄把現實與虛幻可以清楚地畫分嘗識,打回一個混亂不堪的世界之中。

「你肯定兇手開了八槍嗎?」他問。

「肯定。」

「肯定?」

「是的。」

「真的嗎?」

「……」被這樣無止境地追問下去,我實在開始有點不耐煩。

他好像知道我的不滿,連忙解釋道︰「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那樣確定?因為現場只能找到三顆彈頭,但是彈殼卻有八個,那即是說,有五顆彈頭從所有人的面前消失了……所以這件事我們也覺得很奇怪。」

聽到這個之後,我就覺得好像中了一拳上勾拳一樣,滿天星斗……

除了我之外,好像沒有人知道那五顆彈頭的下落。

我知道,它們還留在「幻影」的體內。

可是,我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縱使是我,也沒有把握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

「你沒事吧?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沒事。」我說。

「那可以描述一下兇手的外瞏嗎?」

我把他的樣子告訴了他。

「什麼?這不就是今天車禍中的其中一名乘客嗎?」他看來也很震驚。

我點頭。

「……你肯定兇手就是他?」

我再點頭。

他看見我如此肯定後,並沒有再理會我有什麼新的情報可以提供,就立刻跑了出房間,看來是請示他的上司吧?

過了一會,有幾個比較高級的警察進來,把我圍著,就像發現外星人,要討論如何解剖它一樣看著我。

「這是件鬧劇。」我的心道。

沒錯,就像數年前那個電視節目一樣。

因為他們所見到的,並不是「真相」。

面對著「表象」,他們半信半疑。事實上,他們心底裏相信,但思想上不允許相信,亦不願意相信。一切他們所相信的都是建立在肥皂泡的表面上。

但是沒有甲殼保護的肥皂泡到最後還是要爆破的。

那是定理,已經早已決定了。

這裏的人所做的一切,與公仔箱中的虛假,有什麼分別?

的確,這與行刑沒兩樣。

「那現在可以再開始嗎?」其中一人道。

我點頭。

等了接近三十分鐘,他是第一個願意接受事實。

「二零零零年三月十三號,即是今天,下午兩點,你在哪?」

這個問題像是為著要問而問,滑稽得很。

「我在華盛頓冰室。」

「由幾點開始?」

「由早上十二時半左右吧?」我答。

這種對話持續了十分鐘。

「你肯定兇手就是今天車禍中的其中一名乘客嗎?」他們斷斷續續提出了相同的問題。

難道沒有其他問題可以發問嗎?現代的人真不知道是記憶力出現問題,還是習慣性地不信任呢?對別人的猜疑居然到了不知所謂的地步。不過,我想,最合理的解釋恐怕是,他們最信不過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耳朵吧?

當然,我沒有再回答他。

「你會出來指正他嗎?」其中一個姓莫的問道。

「我不知道。」我冷冷地回答。

「……」

他緊緊地盯著我。

「你會出來指正他嗎?」

說真的,我最怕的就是這種人。

「好吧……」像是屈服地回答。

「真的?」

「是。」

他們都走了出房間,密談著。

只留下我一個人。

這本來很「熱鬧」的房間,一下子靜得有點嚇人。

可能是因為氣壓的關係,嗚嗚的耳鳴在打轉。

「嘻。」突然聽到一下笑聲。

「?」

我像在惡夢中扎醒,緊張得東張西望。

這像這時,那個姓莫的好像小孩子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滿心歡喜地跑入來,說︰「你可以離開了。」

不知道是坐得太久的關係,還是其他的,當我站起來時,感到一陣暈眩,腳步浮浮的。身體好像輕上了許多。

地面不堅實的感覺,只有人在生病時才會遇上吧?但是,我現在確實地感覺得到。那我是在生病了?

「看來我是有點發熱。」我只好這樣解釋。

走到警署的門口,才發現街外正下著大雨。

我只好在那兒等待雨停下來。

景色由於雨勢的關係,開始變得矇矓。

有一個人的影子在大雨之出現。

突然發現原來就是殺人兇手。

當人經驗過大恐懼後,我想會變得較敏感吧。我的腳軟了,跌倒在地上,耳邊只響起這句話……

「他要來真正的殺你了!」

我想叫救命,就是呼不出聲來。

就像溺水的一樣,身心都向下沉。

我知道,在下面等著我的是無底的黑暗。

我就像今早死去的幻影,想拚命向上抓。

但是他望了望我,像是早就知道我的反應,用同情的眼神望我。

這時心突然熾熱起來,毛孔都向外伸。

那是憤怒的感覺。

那個棲身在角落中的「我」慢慢浮現。

那個不信命的「我」。

「我」就是時常在我耳邊響起的聲音。

「我」就是我的不幸之源。

沒錯,我實在很討壓「我」。

可是,「我」不只是存在於我的思想之中。我可以肯定,「我」是存在的。

我感受得到。

因為我現在親見看著「我」。

兇手好像也發現「我」的存在,與我望向相同的方向。

他向「我」點頭。

然後冷冰冰與我擦身而過。他是來來投案的,我才知道,後來。

「他不殺你,真走運。」

驚魂稍定,令我在意耳邊的說話。那毫無疑問是自己的聲音。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心音。

我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我還不及來反應,來確定眼前的一切,他就再開口與我說話:「看來你也發現了呢!2035號。」

2035號?他像是說我呢……

「但你還是在迷霧之中吧?」他微笑著說。

有一位警察來到我身邊問我有沒有大礙,並把我扶起時,他把笑容完全收起,說:「你很快就會知道,很快……很快……」然後就像冰室裏的「幻影」一樣,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我望了望把我扶起的警察,他顯然是看不見我看見的東西。

「有什麼嗎?」

「……沒什麼。」我知道說什麼也是徒然的。

(圖片來源︰森路歷程

5.04.2012

《四度半》︰(三) 異象




「要什麼?」老酒保問道。

「老樣子吧!」我說。

過了一會,老酒保就為我遞上一杯加了酒的可樂。老實說,我並不知道老酒保加了什麼酒,有時好像是伏特加,有時是一些平價啤酒,每次也不一樣。

有一次,一位認識老酒保的朋友私底下告訴我︰「哈哈,很多時候那只是一杯可樂而已!虧你還喝了二年!」

我不知道這是否真確,但是沒有必要求證,或許我覺得它的真偽對於我是沒有意義的。
還是因為我懶於尋找真相?

「面試如何?」老酒保像是父親的口吻問道。

我實在後悔告訴了他面試的事,所以我默不作聲。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搖了搖頭,道:「一定又是你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啦。」

無法反駁的我只好一路回避他的目光,一路尋找別的話題。

但我驟眼看了冰室內四周,只有幾個人存在。一個老人坐在一邊望著窗外,另外一個好像在門口旁吃著午餐,忽然間我有感而發,衝口而出:「好一間冷清的冰室……」

老酒保也不以為然,走入廚房,只留下彷彿自嘲的微笑。

我就喝著喝著沒有多少酒味的可樂,呆呆地坐在在吧台前。

視線越來越矇矓,而眼皮像是掛上了幾公斤似的,慢慢垂下。女侍應的談笑聲,坐在一角那對情侶的親熱聲,電視裏不知所謂的對答聲,與四周馬路上聲音,仿佛慢慢慢遠我而去。

我居然喝醉了?

那真是諷刺,平日喝多少也不醉,現在喝沒有酒的酒,反而敗陣下來。

冰冷的感覺由已沒有知覺的右腿傳來,慢慢流到全身,直到意識的汪洋中去。

醉酒的感覺一掃而空,頭腦異常地清醒。

最後連留在心田裏的心音也消失了,現在只有絕對的寂靜與無根的虛空。

這種不能自己的狀態一閃即逝,馬路上的聲音緩緩地在我的耳邊響起。我感到肩膀有點微濕,當我想「看」清楚時,「仰頭」就發現天下著毛毛細雨。

「媽媽,我肚子很餓。」

「等多一會吧,好快小巴就來到了。」那個中年女人撐著雨傘,用溫柔的口吻安慰著小女孩。

她們就是今天早上,在光明頂等車的兩母女。

我完全不知道現在發生什麼事。身體並不聲使喚,手腳都像是發麻了。

「吼......」

高尖又刺耳的小巴引擎聲慢慢從遠處響起,而低沉又粗暴的貨車引擎也向我這邊吼叫著。
看來,那車禍在我的意識深處重演著。

我在發夢嗎?

我曾經聽人說,發夢只是意識對現實不滿所產生的反作用。

多麼難明的一句說話。

我看,如果把它說成我們去理解現實的一種途徑,那會比較容易明白吧?

那麼說,我有不滿的地方嗎?有不明白的地方嗎?

我只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感覺就像在看已經知道結局的電影一樣。一切都是早已經安排好了,沒有真實感。

這就是「命運」吧?

那不是與「現實」一樣嗎?

雖然很想因為害怕看見接下來發生的情景而打個冷震,可是怎樣想也震不出來。

現在我才知道什麼叫做「身不由己」。

如果是以前的我,必定對這感覺恨之入骨。

「自己好像仍是自己,又好像並不是。」我莫明其妙開口說出這句話來。

然後,我的手不聽使喚在那女孩的背後推了一下,女孩被我推出了馬路。我當然被自己的舉動大吃一驚,但相比接下來的事,實在是大驚小怪。

那位母親第一時飛奔上前,希望抓著女兒。在這時候,小巴與貨車同時到達,他們雖然都努力回避,可是...

與我所知道的結局完全不同的世界出現了,女孩與母親都被貨車輾過,然後小巴又與貨車相撞,小巴司機後的坐位被湯開,其他乘客則拋出車外。

目定口呆的我站在路旁,不是剛說了這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嗎?

她們應該是平安無事才對!

車上的人那應該是有驚無險。

為什麼?

為什麼「命運」居然消失了?

這個世界不是我自己的意識製造出來的嗎?

那麼應該不可能發生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除了這種說法,我真的想不出更貼切的形容。

只看見這種慘劇的影像慢慢淡去,接下來的又是女孩被推出的一幕,這次她們被小巴輾過……

眼前的一切就像錄影機一樣,不斷地重覆著,也不知道究竟重演了多少次。而且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不同的,每一次都令人膽戰心驚,我實在想像不到下一次究竟會怎樣。

慢慢地,每個片段都重疊起來,每個「可能性」都同時出現,女孩被撞倒與不撞倒,小巴輾過與不輾過,貨車相撞與不相撞…

但是,其他影象漸漸淡去,留下的是令我還可以生存的「事實」。

車子終於停下來了,我不自覺地上前窺探,只看見「自己」呆呆地坐在位子裏。

這時候,我的嘴巴裂開…笑了。

影象再次急速地後退,光與暗再回到混沌之中,經過虛無與寂靜吞噬後,當我以為什麼也不會留下來的時候,我再次回到冰室中。

剛才的體驗是為什麼會發生,它的意思是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它是上帝的恩賜,還是魔鬼的咀咒?

「叮呤呤…」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冰室大門的門鈴響了,它提醒我時間仍在流動著。
雖然迷幻的幻影仍在頭上打轉,但我的視線被剛入來的人吸引著。

他就是早上在小巴時,坐在前面談論著別人死亡的男人。

他無視女侍應上前來招呼,沒有望向任何人一眼。他這種傲慢的態度,實在使用討厭。
可是,冰室裏的所有人,都沒有真正的討厭他。

因為,我們實在沒有討厭他的時間。

當他走到望窗的老人面前時,我才發覺他手中好像拿著黑色的鐵枝。

他微微舉高,然後閃出幾下火花與爆竹聲。

老人應聲倒地。

沒錯,那黑枝是手槍。

他殺了望窗的老人。

時間就像膠著一樣,看著這個突發情景,相信沒有人能說出一句話,發出一點聲音來,縱使尖叫聲已去到喉頭,但恐懼就像大風浪一樣,掩沒了冰室內的所有人。

突然,我感覺到背後給人猛烈地推了一下,重心向前,像是要跌出去,我努力的把身體定著,雙手抓著椅子,因為我知道再踏前一步,就會被神死看中。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我雖然坐穩在椅子上,但是我看見就像自己的分身一樣的「他」跌跌碰碰地倒在地上。「他」溺水般拚命抓著東西,縱使一株枯木也好,也希望抗拒那不知名的命運。可是在推倒椅子與桌子後,還是要面對,因為「他」正好倒在那兇手的面前。

那男人好像也意識到「他」的存在,向「他」開了五槍。

「彭彭…彭彭彭…」

子彈像是穿過一道無形的牆壁,每一槍都打入「他」的體內。

終於,「他」還是溺斃在自己的血泊裏。

然後,兇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半透明的「他」一動不動,慢慢地伴隨著火藥的氣味而消失在虛無之中。

恐懼的黑血這時才流進我的體內,我無法自制地打震。

冰冷的汗水從毛孔之中洶湧而出,像是小河匯聚成大川一樣,經過我的眼睛,眼睫毛也無法阻擋半點來勢,直入眼珠,刺痛了我。

我用手抹去眼中的汗水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另一個「自己」站在冰室的門前向我微笑。

「那一定是魔鬼的咀咒」我心中暗暗叫道。

(圖片來源︰拙火瑜珈)

5.03.2012

運籌於帷幄之中 決勝於千里之外

(攝於30/12/2011 Op.DA)

說來慚愧,因私人事務,多次缺陣。然而,身在「曹營心在漢」,時常都記掛住前線兄弟的戰況。

John係度玩即時戰略喎!」WLINE中如此說。

的而且確,在Op.亮劍一役,根據敵方可能出現的情況,並考慮場與場之間的心理變化後,在網上擬定了作戰方針。例如︰三戰求敗後立刻來一場快攻,令攻其無備。而各人亦根據此方針行事,發揮了預期,或甚超出預期的戰果。

「聽到某位師兄講 : 原來佢地都會衝,我冇諗過佢地都會衝。」KO在他的士官報告中如此說道。

Op.亮劍在策略上適當,而在實行上只有精英部隊,故事半而功倍。

然而,沙盤推演,以快、狠、準為主的SBSH的戰術下,敵方只有一條出路,集中在後場,以火力與數量全力防守。這種似曾相識的戰鬥方法,姑且名為「KEN之一字長蛇陣」。[1]

集中防守、以長火力作掩護,就是「KEN之一字長蛇陣」。當然,到了今天,要破並非沒有方法,例如︰必先集中攻敵之最薄弱處,使其打開缺口,再從敵左方攻擊,逐一殲滅。但此法需要犠牲數名攻堅的兄弟,未必是最佳方法。

或曰可以左右兩邊進行火力壓制,再使其無法兩邊兼顧,變相分散其兵力,並擊破之。誠然此法需要極大協同作戰,此亦是SBSH到現時為止未能解決之問題。六人精英部隊可所向無敵,但增加六人分兵後卻變得力不從心,Op.生存戰就是一個好例子。無法協同作戰,縱使人數增加,亦只會令攻擊效率降低,把握不到時機。

SBSH的速攻所向披靡,面對「KEN之一字長蛇陣」卻束手無策,其破解方法除了攻破其陣外,就是防止敵用此陣。這就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就是未打就已經獲得勝利。

如何防止?那其實就是「放長線,釣大魚」的戰略。若「三戰求敗」是要製造我方不會攻擊的錯覺,一旦我方認真攻擊,便會造成期望落差,這就是所謂「出其不意」;而「釣大魚」則是要製造我方可以被攻擊的錯覺,引誘敵方攻來,這樣不但能拉開敵方戰線,較容易逐一擊破,而且還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例如︰「迴圈」、「海嘯」等方法將之攻破,戰術的選擇多了很多。

那要如何「釣」?兵不厭詐,「能打裝作不能打,要打裝作不要打。」(陳某)那就是說,戰況有利時不要驕狂,戰況不利時不要輕率。那並不只是「GAME品就是人品」的大道理,更是通往長勝的必經之路。

SBSH的戰術要快、狠、準,SBSH的戰略要沉、實、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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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鳳園年代,友軍KEN對付我方快速突擊之方法,在後防一字排開,以長火壓制之打法,當時亦令我們束手無策。

《四度半》︰(二) 意外



小巴並沒有減速,反而踏盡了油門,向左掟了一個急彎。因為強烈的離心力,全車的乘客都向右傾側了。有些沒有握緊扶手的,還狠狠地拋倒在地上。出了彎後,「卡卡」兩聲,引擎的咆哮由高尖變得低沉。他一個回頭,左腳與左手配合,快速地把波棍揮動幾下,又踏油門轉線超了一架大巴士。

面試過後,我坐著小巴離去。

「山達,我剛剛過了隻大水牛,現在上山入村。」小巴司機一隻手握著軑盤,一隻手拿著對講機。

「收到。……阿兵,出多一架去水溝。」對講機傳回這樣的答話。

小巴司機之間就是用這種像密碼般的語言溝通著,沒有人知道使用密碼背後的目的,也無法想像它是怎樣開始的,不過我覺得它在自有「小巴」這麼一樣東西出現就一直存在著。

「現在這個時間實在太多大水牛了。」小巴司機已放下了對講機,並不知對誰在說。

他又由左線超了另一架巴士,他的動機很明顯是想在巴士到站前搶先接走乘客。在這狹窄的山道上,為了爭取更多乘客,小巴正努力進攻,這如開跑車的比賽一樣,沒有半點遲疑與迷惑,也沒有給別人半點空檔,沒錯,小巴已單方面向巴士宣戰了。我能完全體會小巴司機們的心理狀態,也明白這種不理會背後乘客的抱怨目光,也不理道路上其他車輛發出的警號,仿佛要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地駕車的必要性,因為我也曾經是這樣。

「大熊,大熊,你那兒還有多少張椅子?」對講機中那個叫「山達」的男人緊張地問道。

看來小巴司機就是那個「大熊」了。

因為他轉頭數著還有多少張椅子。

他這種舉動使車內不少人吃了一驚。

「有冇攪錯?!」坐在我旁的年輕人輕聲說了。

這種反應大約是正常的,在高速駕駛時回頭數空椅子,那根本就是不把車內乘客的生命放在眼內。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挑釁。

那是一種對生命尊嚴的挑釁。

但是那個「我」卻不以為然。

可能因為都是同類的吧?

「山達,還有三張。」大熊回頭拿起對講機道。

「光明頂有兩母女,他們等了五架車啦!」山達道。

「收到,留兩張。」

「漫仔,你在哪…」看來山達又與另一架小巴在交流。

小巴再轉了兩個彎,就到達了大熊所謂的「村」。

那其實是一個舊式的屋村,六、七年代的建築,外牆千瘡百孔,加上四處也在修路,感覺上就像一個廢墟。

站在小巴站前有大約五個人。從他們的眼神可以看出熱切與焦急。

小巴很瀟灑地轉了一個「U Turn」剛好停在第一個人的面前。

小巴門一大開,穿著藍色T恤的男人──那個排隊排第一的乘客,一個箭步就跑上了車。

大熊對時間的控制好得沒法挑剔,當藍色T恤的男人第二隻腳踏入小巴時,小巴門就快速地關上,把第二位乘客拒諸門外。

碰了一鼻子灰的乘客還未來得及表達他心中的驚訝與不滿,小巴就開動離開了。

「謝謝。」剛上車的那人居然向大熊道謝。

之後他就一屁股坐在司機位後的椅子上,剛好是我的前面。

小巴沿著原路出村,右轉再上山去。

「今天的的車實在太少了。」剛上車的男人出村不久就說。

「不算少啦,我開了三個鐘還沒有落地呀。」大熊像是先發制人,抱怨起來。

「是嗎?聽說在田莊發生了交通意外呢。」

「就是這樣囉。就在出莊那個落斜位,我就在那兒就塞了半小時。」

「發生了什麼意外?」

「哎呀,那個落斜位,平日也要落低波。今日那架貨車,居然連Break都唔落,結果就炒過對面線架小巴囉。」他頓了頓,快速地超了另一架房車,續道:「那條是單線雙程路嘛,又沒有路墩,撞擊那一下,哈,真的不能講笑。」

「是嗎?老兄你好像很清楚呢。」

「哈,我就是那小巴…」他回頭看了看右線有沒車,似乎想右轉快線。可是他的話在這兒停頓,很容易讓人懷疑自己是否仍然存在。

「我就在那架小巴的後面,大約二十多個車位啦,所以我看得很清楚。」

「那一定死了很多人。」那個「死」字雖然藍色T恤的男子並沒有強調,甚至可以說他說得太過輕描淡寫,但是這卻令我感到不快。

大熊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妥,反而好像刺激了他:「那架貨車熊熊聲衝下來,小巴已經向左摟軑避門,但仍把司機位後面割開了。」

「怎樣子?」

「就是你後面那個乘客位囉,那個人還被湯開了兩半,手與腳都血肉模糊啦。」

我的肚子、手與腳突然間覺得很不自在。可是大熊仍說個不停:「其他人不是撞到了頭就是被東西夾著,還有幾個被拋出車外……」之後他還描述了那些傷者如何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如何等著救護而漫罵,如何對著先到但就手旁觀只在影相記者發出絕望的眼神等等。這些令人作嘔的景像,他卻說得津津有味,繪形繪聲。而那T恤男人雖然不像聽得很很興奮,但很平靜地聆聽著,還不時詢問更詳細的情況,例如那些斷手的樣子如何……好像很有趣味似的。


他們這樣談論著這件人間悲劇,卻沒有帶半點悲傷的樣子,令得其他人感到不安,我仿佛聽見「變態」、「癡線」之類的說話。他們兩者的想法,我都很了解,「這只是他們在掩飾害怕死亡的一種方式而已。」我是這樣想著。不過,我又打了個冷震,因為這令我想起那次把我的右腿奪去的交通意外。

那該死的右腿在無情地抽蓄著……可是我卻感不到它為我帶來的半點痛楚,而是面對死亡的恐懼刺穿了我。

沒錯,我實在很怕死。

不論是誰死,我也很怕。

但這沒有什麼錯,「這只是掩飾害怕死亡的一種方式而已……」起碼我是這樣安慰自己。

小巴突然猛烈殺車,燥暴地把我拖回現實。我好像給一對無形的手拉向前,縱使手如何用力頂著前面的座位,臉還是緊緊地貼著,除了聽到咒罵之外,就是打從心底裏發出無力的呼喊。

從座椅的空隙望出去,一架貨車正向小巴衝過來,小巴司機努力地回避相撞。

真諷刺。剛剛才想著交通意外怕死怕得要命,想不到這下一刻就發生了。

「還是向我迎面撞來呢……」我堅閉雙目,不敢再看下去,只感覺到肚子有一道涼意,像是被刀刃深深地割下去。手與腳傳來一下劇痛,就失去了感覺。一切就好像大熊描述的一樣……

看來,我這次死定了。

奇怪地,那種對死亡的恐懼靜悄悄地離開了。我的心很平靜,沒有什麼雜念,也沒有什麼生前的回憶,有的只有寂靜與微風的笑聲。

看來,我已經死了。

我突然有睜開眼睛的衝動看一下這是一個怎樣的新世界。可是,這令我有點失望,我第一眼看見的不是牛頭馬臉,也不是天軍天使,而是我仍活生生的軀殼與原好無缺的小巴。


我放眼向外望,小巴撞向一邊的石石墩,而貨車則撞向另一邊,兩架車也沒有什麼大損毀,只是車輪附近暮著白煙。而地上留下幾條深黑的車軑痕跡,及站在路中心的對我微笑的自己。

「?」

我眨眼定神再看,只看見嚇得木定口呆的女人與小孩。

「這兒就是光明頂吧?」直覺這樣告訴我。

(圖片來源︰爽報)

5.02.2012

《殺戮都巿GANTZ》︰創作與二次創作




「為甚麼要拍改篇電影?」多年前的問題[1]又湧上心頭。

這次並不是電腦特技拍得不夠刺激;並不是人性的刻畫不夠深刻;並不是劇情鋪排不夠合理。相反,電腦特技已走出日本特攝片的水平;角色也大都保留心理及人性之間的爭紮;電影後篇也用《PERFECT ANSWER》為副題大幅修改原著犯駁的地方。

「睇故唔好駁故。」這是睇電影或電視劇時,遇到不合情理時,常見死忠派的反應。一來反駁故事會令欣賞的樂趣大減,二來劇情編得合理與否,是編劇與導演的責任,不是觀眾的責任。

然而,提出「為甚麼要拍改篇電影?」這個問題正正就是因為電影把原著不合理的地方改得「太合理」。原著死也不肯交代黑球的來源,也不肯交代在黑球中人的作用,就是要製造這個世界很「荒謬」的感覺。

這與我們所認識的電影、小說、故事、甚至「世界」也不一樣。我們所要求的「合理性」是原本就在,還只是把「不合理」的地方「合理化」?

無論如何,假若《殺戮都巿GANTZ》的電影版就是為著把原著中不合理的地方合理化;若果那是電影版的在存在意義的話,不論出品人是否有購下版權,改篇電影也就不是單純的「抄襲」。但這是「二次創作」,還是「創作」?

「抄一篇是抄,抄十篇是參考,抄一百篇就是創作。」讀大學上李天命的課時,他說。也就是說,「抄」與「創作」是脫髮到何時才是禿子的問題。那「創作」是甚麼?不過是把之前的創作重新組合。

「那總有最原初的創作吧?」你或會問。那原初的創作就是這個「世界」。

說「二次創作會握殺創作」的人並不知道,其實所有「創作」都只是「二次創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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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頭文字D》︰改篇的宿命。http://nicholaswtc.blogspot.com/2005/07/blog-post.html

5.01.2012

《四度半》︰(一) 面試


「先生,請你填好這份表格吧。」在接待處的女職員冷冷地道。

雖然她有使用敬語,但是她已被自己的表情出賣了。

我想,那就是在虛偽的文化下孕育出來的職業病吧?

她說完後,把表格擺弄幾下,就放在接待處的櫃面上。然後,坐下來,繼續談電話。看來她並沒有把表格拿給我的意思。

我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遠遠的望著她小聲說大聲笑,完完全全漠視我的存在。

雖然我並不知道她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立刻解決,但是在這個只得我和她的接待處,她竟然關心一件死物多於我這個活生生的人。

這使我覺得很不是味兒。

「可是有什麼法子呢?」我在心裏道。

難道要我對著她皺眉厲眼?

難道要我高斥她的不是?

難道要我與她對罵不成?打架不成?

對於這種像是被人遺棄的情況,我能夠怎樣反抗呢?

那怕是在思想之上的反抗,也可以有什麼好效果呢?

我根本就看不到有什麼「可能性」的存在。

因為,這一切就由一種叫做「命運」的繩,把我們緊緊地綁在「世界」的柱子之上。

面對著「因果律」,我唯有默默接受。

「有誰叫你來呢?」

「沒有,甚至包括我自己。」我自問自答。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我那再也沒有知覺,再也不屬於我的右腳。

這就是不相信「命運」的代價。

有時我會想,「真理」之所以「真」,是因為它是我們「犧牲」了很多而換回來的。

這個相等於一隻腳的「真理」,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真實」了。

甚至「真實」得把那個自以為是、不信命運的「我」都忘掉。

不過那個「我」還是存在著,一會兒反叛,一會兒自嘲自諷,一會兒說說悄悄話。

那樣還可以叫做「已經忘記嗎」?

「當然可以。」「他」反駁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真希望連「我已忘掉那個我」這件事都忘掉。

女職員見我呆呆地想得出神,便用眼角厲著我,像在說我麻煩她。

我的舌頭好像感覺到一點點酸味。

我使出全身的氣力抓著沙發旁的扶手,一個轉身,好不容易站起,一跛一跛走到接待處。

她並沒有理會我,或者說她並沒把我放在眼內比較貼切吧?

當我拿起那份表格時,我忽然有一種「我現在做什麼也不會有人理會」的想法。

就像是戴上了那令人隱形的指環,可以四處作惡一樣。

「去犯罪吧,是時候去犯罪了。」也好像有人在我耳邊這樣說。

我並不明白「犯罪」所指的是要我現在去做些什麼。或者,「犯罪」根本就沒有實質的意函。沒有人真的有資格使用這一個名詞,因為在這個一切都已安排好的世界裏,那只是人們自我安慰的藉口而已。

但是這種驚人的衝動,好像強迫要我從成年人的幼稚夢想中掙扎出來。

可是,那之後又會是什麼呢?

「謝謝。」拿起那份表格時我好像說了這句話。

很奇怪,而且很滑稽,為什麼我會說「謝謝」呢?因為感激她「沒有進一步為難我」這個恩典呢?還是為我那個沒有實現的罪惡而內疚嗎?

我想都不是。

「這就是命運。」我在想。

當我坐下來後,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才發現不見了我唯一的原子筆。我四處張望,無論是面前的茶几、沙發、櫃台的四周,只要是我能看見的地方,也仔細地找。無論要我把腰彎得多下,彎得多深,也不見它半點蹤影。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表格上。

沒有筆,表格根本就不能填寫。

對著空空的表格,我仿佛變成一個沒有名字、沒有身份、沒有過去的人。

「這可能嗎?」呆了好一會,這樣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打了一個冷震。

「輪到你了。」那個女接待員站在我的面前道。

我並沒有想到她突然出現於我的面前,尤其是在這個有點迷糊的時間,我好像失控的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筆……見。不,……見了。」

「什麼?」

「……沒有。」

「……」

「我還沒有把表格填好。」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後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來。

「那先去面試吧。」

我聽她的話站起來,可是雙手好像發麻了。

她旁觀了一會,終於挽著我的手扶我起來。可是,我並沒有什麼受了恩惠的感覺。因為她輕聲地發出一下不肖的鼻音,然後……

「嘖。」

「前面轉右第二間,藍色的門就是。」同樣是完全沒有感情,像是由電腦合成的怪音。

我努力逃避她的目光,依指示進入了那間房。

三位面試官早已安坐在他們的位子上。長長的桌子上堆滿了文件。

那兩男一女的考官並沒有對我做任何指示。最左手邊的男人只底下頭,不斷書寫。中間的男人兩眼矇鬆,似在夢遊。最後那個女的雖看著我,但並沒有什麼反應,好像我並不存在。

呆企一會,那種沉默令人更不安,好像蟻咬腳一樣。那一殺那,我恨不得立刻坐在地上。

「杜先生。」中間那個皺起眉頭,用手壓著太陽穴,現在比較像醉縮的樣子。

我走到座椅,小心地坐下。

「我想先確定一下。」中間那個醉宿的男人首先開口,那是高壓而且粗暴的口吻。「杜先生,你『曾經』讀過大學呢。」

他特別強調「曾經」這兩個字,使我聽起來很不自在。

「是的。」我答。

「但第二年就退學了?」

「是的。」

「為什麼?」

意想不到他一開始就這樣攻擊。沒錯,並不是一般的對答,那已經是一種審問。

「因為……我覺得……不適合。」我結結巴巴地回答。

老實說,這句話我說出口後就覺得很後悔。

「什麼覺得?」他還是追問下去。

沒有錯,就是因為剛才那句話,我才要在這令人煩擾的問題上打轉。

「因我討厭計算。」我只好如實作答。

「你的主修是經濟學嗎?」右邊的女人看著我的履歷表。

我點頭示意。

「那為什麼要等第三年才退學?」他想我回答他說︰「我沒有能力再讀下去」。

但我並沒有回答他。

明顯地,他不滿我沒有回應,他用力壓著太陽穴道,話題一轉:「之後的職業是什麼?」

「的士司機。」我冷冷地回應。

我感覺到,那個「自以為是」的我在蠢蠢欲動。

「哦?」那個女的驚訝得十分誇張。

「可能因為我喜歡駕車的關係。」我回答。

「為什麼?」

「駕駛要控制車內的一切,令我有自主的錯覺。而且駕駛所需要的是一種像預知的集中力,不論是車子的本身,還是路面的情況,縱使這是很很短暫的。」一陣莫名的衝動,把不應該說的都說了。

話出了口,就後悔起來。

「……」

「為什麼想來我們的公司工作呢?」沉默了一會後那個女的又問。

「因為車禍,斷送了自己的右腳,我再也不可以駕駛了。」我好像是答非所問。

「……」

那個低下頭的男人再問了兩個無關要緊的問題後,那個所謂面試就結束了。

當我由面試室走出來,走到接待處辦理那未完的登記時,那個女接待員看著我一臉死灰的樣子,輕聲的自言自語道︰
「有誰叫你來呢?」

「沒有,甚至包括我自己。」我心裏答道。